























朱正琳讲述《里面的故事》
对于看过“读书时间”的读者,制片人朱正琳由读别人的书,到读解自己“文革”期间近五年的牢狱生活的这本“故事”,让作为读者的我们感到经验的准备不足所带来的惶惑:对于没有类似高墙内经历的我们来说,《里面的故事》和我们熟悉的伤痕文学是那么不同:善恶、美丑、真假的二元对立不再是阅读焦点,残酷、血腥的事例或声泪俱下的控诉也不再是作者努力营造的氛围,但真实的历史记录却比虚构的文学更让人在平实、冷静而节制的文字背后,读出那个混乱世界、艰难时代的荒诞:当着一二十人坐马桶,长年累月在灯光下睡觉;抄了四本黄书《少女之心》就被判死刑;为了争取保外就医,作者一边骂着“我日你烂妈”,一边举起滚子一遍遍尝试把自己的腿砸断……这种真实的荒诞比悲剧更能引人掩卷而起理性长思。这荒诞的真实,可以自作者的一个梦见出:他梦见一个庙,名叫“革命大圣庙”,庙联曰“诚惶诚恐,群众在上;莫逆莫违,历史如天”,横批“南无阶级斗争”。这梦同时也为我们理解他所说的“其实坐牢本身就像一场沉沉大梦”,提供了一个类乎潜文本的时代背景。
想起《红岩》,想起《绞刑架下的报告》,想起时间———那么长而静止的时间,随着生命在铁窗下静静地流淌,穿过铁窗的阳光在墙上印下狭长的光斑,有经验的老犯看上一眼,就知道几点了;想起自由———高墙好像一道魔咒:一进去自由就现身,一出来自由又似乎隐形了。自由只有在感觉到不自由时才凸显出来……作者的这些联想,也是我们读这书时的联想。
或许是事隔三十多年的漫长积淀,当年的郁热、愤激与不平被过滤成文字间的删繁就简;或许是作者早过了“知天命”之年,读人阅世已届澄明之境,作者追述自1971年7月12日开始的铁窗岁月,说的是陈年旧事,却全无借此怀旧的矫情,更无引过去的苦难为骄傲资本的认知错位。一段非常时期非常人的非常故事,无法迎合我们因看惯的好莱坞牢狱题材电影如《肖申克的救赎》而引发的想像与期待。尼赫鲁说过,监狱能让人性的丑陋赤裸裸地暴露无遗。但号子也是一片化外飞地,在这样一个江湖中,人性的善良、牢友间的关爱和温情,也同样昭显。
用作者自己的话说,他想写的,“也只不过就是人的一种生活,一种境遇”,而且,牢狱生活也是生活!所以,我们这些“外面的人”读来的非常时期的非常人、非常事,在“里面的人”看来,也不过是平常时期的平常人、平常事。这或许也是一种彻悟、一种禅吧。
《里面的故事》/朱正琳著/生活·读书·新知三联书店 2005年7月版/定价15.00元